文/何晓波

近两年，中央及地方层面针对汽车、家电等耐用消费品实施了力度较大的购置补贴政策，有必要在未来将消费补贴的重点从耐用消费品向快消品转移。建议：第一，明确服装鞋帽、3C数码产品、美妆产品等列入补贴核心品类;第二，创新补贴发放与使用模式;第三，构建高效协同的管理机制;第四，强化配套措施，优化市场环境。

2024年8月加力实施家电以旧换新政策以来，国家补贴(“国补”)和各地配套补贴(“地补”)多措并举扎实推进，企业协会积极响应竞相发力。2025年，家电以旧换新政策突出“加力扩围、惠民升级”，将补贴家电种类从“8+N”类增至“12+N”类，将每人可补贴的空调数量增至3件，在补贴范围和政策流程上进一步优化。

一、财政资金安排

具体来看，家电以旧换新、汽车报废更新等领域补贴资金按照总体9:1的原则实行央地共担，东部、中部、西部地区中央承担比例分别为85%、90%、95%。从中央来看，今年安排的财政资金翻了一番：安排超长期特别国债3000亿元支持消费品以旧换新，比上年增加1500亿元。今年以来，财政等相关部门加快推进超长期特别国债的发行使用。截至目前，2025年超长期特别国债已下达两批到地方，共计1620亿元。

二、全国以旧换新面上情况

由于汽车、家电、电动车、电子消费品等商品名目繁多，各地统计数据没有统一发布平台。根据商务部对媒体公开的数据：

第一，截至3月18日，全国电动自行车售旧、换新各204.4万辆，带动新车销售56.1亿元。有超过200万名消费者享受到政策福利，累计申请补贴超12亿元，人均610元，惠及超过5万家销售门店。第二，截至4月10日，消费者累计购买以旧换新家电产品达10035万台。第三，截至5月底，2025年消费品以旧换新5大品类合计带动销售额1.1万亿元，发放直达消费者的补贴约1.75亿份。

三、上海2024年以旧换新基本情况

根据上海市财政局对不同品类2024年以旧换新的综合统计：汽车类商品方面，2024年受理报废更新申请3万份，审核通过2.9万份，全年扶持资金5.13亿元;2024年受理以旧换新申请7.2万份，审核通过6.1万份，全年补贴总额7.42亿元。

大家电类商品方面，2024年国补政策核销品类券数量116.13万张，对应补贴金额10.18亿元。涉及8大类3万多个商品型号，线下参与门店1748家，促进销售额57亿元。

家居、家装、小家电商品方面，2024年共7大类106个品类，32万个存货单位(SKU)，全年对应补贴金额7.94亿元。参加市补(地方补贴)的线下门店3184多家，涉及交易数679.2万单，促进销售额56亿元。

四、现行耐用消费品补贴模式的隐忧

近年来，为刺激内需、稳定经济增长，中央及地方层面针对汽车、家电等耐用消费品实施了力度较大的购置补贴政策(“国补”、“地补”)。这些政策在特定时期发挥了积极作用，撬动了当期消费。然而，随着补贴政策的深入和执行时间的拉长，需思考消费补贴的重点从耐用品转向服装鞋帽、化妆品、电子产品等高频次、普惠性更强的快消品领域，以实现消费市场的更可持续、更高质量增长。

显著透支未来消费需求。汽车、大型家电等耐用品单价高、使用周期长(通常5-15年)。大规模补贴政策在短期内强力释放了居民的购买力，将部分未来数年的潜在消费需求集中“前置”到补贴期内兑现。一旦补贴退坡或退出，相关品类市场极易陷入“断崖式”下滑。这不仅导致行业剧烈波动，企业生产计划被打乱，库存压力剧增，更严重消耗了居民部门在耐用品领域的中长期消费潜力。财政资金投入未能培育出持续、稳定的消费增长点，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预支”了未来的市场空间，形成“补贴刺激-短期繁荣-补贴退出-市场萎缩”的负向循环。

投入产出效率边际递减。耐用品单价高昂，单笔补贴额度大，对中央和地方财政构成巨大压力。随着补贴政策的延续，其边际撬动效应往往呈现递减趋势。补贴初期吸引的多是“刚需”或“强购买意愿”人群，后期则需更大力度才能吸引“摇摆”或“非必要”消费者，财政资金的杠杆效率显著降低。

对基本生活消费品的普惠性不足。耐用品消费具有明显的“一次性、大额支出”特征。补贴政策主要惠及的是当期有购置计划且具备一定支付能力的特定人群(如换车、新购大家电的家庭)。对于广大的中低收入群体、年轻消费群体，其日常消费的核心关切——如更新衣装、购买个人护理品、更换手机数码产品等高频需求——难以从耐用品补贴中直接受益。

对产业结构的引导作用相对单一，易引发地区间的不公平加剧。现行补贴政策主要聚焦于传统制造业(如汽车、白色家电)，虽在一定程度上支撑了相关产业，但对更广泛、更具韧性和创新活力的消费品产业(如纺织服装、美妆个护、消费电子)的带动作用有限。

汽车和白色家电的产地在国内分布相对集中，汽车和白色家电的生产省份在“国补”期间“事实上”利用着国家财政的消费补贴完成了本地相关产业的补贴。非生产省份需要动用地方财政(“地补”)配合国家财政(“国补”)拉动才能一定程度拉动本地“社零”总额的提升，同时这样的消费需求增长并不会刺激本地的产业供给。而生产省份不仅有“国补”带来的本地“社零”增长，还享受着其他省份因“国补”加“地补”所引致的销售额增量对生产型企业去库存、出新品的“红利”。在本轮以旧换新之后，国家对消费的补贴事实上加剧了不同省份间经济不平等。

五、消费补贴向快消类商品转移的理由

将消费补贴的重点转向服装鞋帽、化妆品、3C数码产品等快消品领域，不仅是应对当前耐用品补贴困局的现实需要，更是培育内需市场健康生态的长远之策。

熨平消费波动，释放高频、稳定内需。快消品消费频次高、单价相对较低、需求刚性且持续性强。对其补贴能有效渗透到居民的日常消费中，直接降低生活成本，提升即期购买力。这种补贴不产生“透支效应”，而是通过降低每次消费的实际成本，持续、温和地刺激消费意愿，形成细水长流的消费增长动力。即使在补贴期结束后，因消费习惯的延续和需求的自然再生，市场也不会出现剧烈波动。

财政资金撬动效应倍增，普惠性显著提升。同等规模的财政资金，用于补贴单价较低的快消品，可覆盖的商品数量、交易笔数、受益人群将呈几何级数增长。例如，补贴一辆10万元汽车的1万元，若用于补贴200元/件的服装鞋帽或500元/件的3C产品，可惠及50-200人次。这不仅极大提高了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率(更高的财政乘数效应)，更能让补贴阳光普照至对价格敏感的中低收入群体和年轻群体，真正体现消费促进的普惠性和公平性，做大消费基本盘。

精准滴灌“毛细血管”，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服装鞋帽、化妆品、3C数码等行业产业链条长，关联的中小微制造企业、品牌商、线上线下零售商数量极其庞大，是吸纳就业(尤其是灵活就业)的主力军。对这些领域的消费补贴，能迅速传导至产业链末端，有效提振大量中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的经营信心与活力，稳定就业基本盘。同时，补贴有助于品牌商加速库存周转、回笼资金，为产品创新和营销投入创造条件，形成“消费活跃-企业经营改善-供给优化-消费升级”的良性循环。

助力国货崛起，推动产业升级与品牌建设。当前国潮兴起，国产品牌在服装、美妆、电子产品等领域表现强劲，但与国际品牌竞争仍面临挑战。针对性补贴政策可成为强有力的催化剂，引导消费者关注和选择优质国货，显著提升国产品牌市场份额与影响力。这将倒逼企业加大研发设计投入、提升品质与服务，加速我国消费品工业向品牌化、高端化、绿色化、数字化转型。

顺应消费升级趋势，满足多元化、个性化需求。快消品领域是消费升级和新消费趋势(如悦己消费、健康消费、智能消费)最活跃的试验场。补贴政策可灵活设计，引导资源投向更符合新时代消费趋势的品类(如运动休闲服饰、功效型护肤品、智能穿戴设备、绿色环保产品)，不仅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更能有效牵引供给结构优化升级。

六、实施路径与政策建议

第一，明确补贴核心品类与导向

聚焦国产知名品牌及优质中小品牌的服装鞋帽(含运动户外)、化妆品(护肤品、彩妆、个护)、3C数码产品(手机、平板、智能穿戴、耳机等)。向绿色低碳产品、智能产品、适老产品(在有条件的地区试点人形机器人进入养老产品补贴目录)、具有传统文化特色的创新产品倾斜。设定明确的国产品牌采购比例要求或额外加成。

第二，创新补贴发放与使用模式

(1)“财政资金池 + 平台企业联动”模式：中央及地方财政共同出资设立补贴资金池。与主流电商平台、大型连锁商超、重点品牌官方商城合作。消费者在指定平台/商家购买符合条件的产品时，直接享受立减折扣，折扣金额由财政资金池与平台/商家按约定比例分担(如财政承担70%，平台/商家承担30%)。

(2)定向消费券：通过政府APP或合作平台发放限定用于上述品类的电子消费券(如“服装美妆券”、“数码产品券”)，设置合理门槛，限期使用。可与节假日、购物节结合，放大刺激效果。优先向特定群体(如低收入家庭登记人员、新毕业大学生、多孩家庭)发放额外额度或专用券。

(3)“以旧换新”拓展：将现有家电“以旧换新”的成功经验延伸至服装(回收旧衣换折扣)、3C数码产品(旧手机/电脑折价换新)。财政补贴主要用于支持回收处理环节成本及额外的换新折扣。

第三，构建高效协同的管理机制

商务部、财政部联合制定全国性指导意见和核心框架(品类、标准、补贴比例上限、各方分担机制)。赋予省级及重点城市商务、财政部门较大自主权，结合本地产业特点(如广州的服装、深圳的电子、上海的化妆品)和消费习惯，细化具体实施方案。

严格筛选合作平台和商家，明确其责任。建立动态准入退出机制。利用企业大数据能力进行用户画像和需求预测，提升补贴精准性。

建立全流程数字化监控系统，实时追踪补贴资金流向、核销进度、商品销售情况。引入第三方审计评估。严厉惩处套取、骗取补贴资金行为。

第四，强化配套措施，优化市场环境

市场监管部门加强对补贴商品的质量抽检和市场监管，严厉打击假冒伪劣、虚假宣传，保障消费者权益，维护政策公信力。

推动线下零售场景升级改造，支持传统商圈、步行街引入新业态。完善城乡物流配送体系，特别是提升农村地区快递服务效率，打通快消品下乡“最后一公里”。

通过多渠道、多形式宣传解读新政策，重点突出其普惠性、便利性以及对国货的支持，营造良好舆论氛围，提升公众知晓度和参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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