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从重庆走来

   发布时间: 2018-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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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罗?群 采访人:林永建?陆林华 整理:丁理豪

  我是1949年6月加入民建的,说起对民建的认识,还先要说到抗日战争。1945年在重庆生活的我还只有十五、六岁。家里房子被日本飞机轰炸了三次,深受其苦,那时为了避免飞机轰炸,我和家人东躲西藏,经常到乡下去住一段时间,搬来搬去,生活很不稳定,也影响了我读书学习。好不容易到了1945年抗战胜利,不久内战又要开始,于是心里七上八下。那时听说有那么一批人,当时被称为“第三势力”,他们反对内战,主张和平,反对蒋介石独裁,要民主,要大家齐心协力建设国家。对他们的这个主张,我非常赞成。

  这些人中有一位叫胡子昂,在重庆工商界中是比较有威望的一个人。我的叔父和姑父,都是在银行工作的,所以他们认识胡子昂。我听说胡子昂有时候也去参加活动,声称他反对独裁和内战。当时抗战期间,外省有一批流亡大学生撤退到了四川后,有的没有继续读书,直接找工作做。我们在乡下时,住所旁有所小学,来了几名流亡学生在那教书,他们租了我家里的部分房子做宿舍,时间长了我们彼此就熟悉了。后来这几名学生要去参加城里什么活动,有时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那时的活动也不像现在开大会什么的,有时就是在马路上,或在哪个小巷里,有人出来演讲,宣讲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种种苦难。往往听完之后,在场听众就跟在活动带头人后面,拿着小旗子走一圈,实际上就类似游行。在活动中,我听说了民盟,对民主党派有了初步的一点印象。当时我年纪较小,家长还是不许我去参加这种活动的。

  到了1946年底、1947年初,流亡学生有些返回了重庆。其中有两个上海学生认识我,他们看我当时没继续读书也没工作,就劝我一起到上海去,并介绍工作让我做。于是,我就来到上海,他们很快就介绍我到浦东高桥附近一个私人办的小学担任教师,教了一年多书。到1948年下半年,学校停办,我被解聘回到上海城内。这个时候,我跟一个流亡学生结了婚。婚后就住在当时闸北他姐姐的家里。我那时仍没有工作,在家里很苦闷,直到1949年5月上海宣告解放。几天后,我丈夫和我讲,他跟民建联系上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就觉得好像找到依靠一样。没过多久,民建会内一位姓卢的同志到我们家里访问,并找我谈话,问到我在重庆的一些情况,我如实讲出。谈完之后,他问我愿不愿意参加民建,我说十分愿意,实事求是地表示我想做工作。他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今后工作的机会很多。他给了我一些资料,让我先学习起来。当时我表态愿意参加民建,他就让我签了一个名。1949年6月,我申请入会被批准,成为了民建会员。

  入会后,我去做户籍服务员的义务工作,做了一段时间后,被派去做妇女工作,在1950年代初被吸收到妇联,在机关里工作,跟着大家一起学习,思想认识逐步得到了提高。那时我丈夫要和一些朋友去做生意,我没有同意,劝他不要做,时间长了两人就产生了思想分歧,后来我们离婚了,我住到了机关里。那时候我内心很坚定,一心一意把整个人都交给党的工作了。我在妇联工作,还积极参加民建会议。后来中共区委组织部知道了我是民建会员,对这事很重视,当时就说我们闸北区没有别的民主党派成员,除了你这么一个民建会员。所以,他们希望我在这方面开展活动。他们鼓励我、支持我参加民建的活动,多学习这方面的知识。于是,我一边做繁忙的妇联工作,如妇女扫盲、搞生产自救等等,一边正常参加民建活动。

  1950年上海召开第一届各界人民代表协商会议,我代表妇联前去参会。选举的时候我被选为闸北区副主席,那时还不叫政协,叫协商委员会,就是政协的前身。据说组织上安排我担任这个职务,是便于我与各方面的人联系。当时的协商工作,主要是协助政府部门,帮工人阶级与实业界资本家进行诸如待遇等方面的劳资关系协商,有时我被派去旁听,实际上也是政协在培养我。一段时间后,干脆把我调到区政协去工作。那时区政协只有两个专职人员上班,一个秘书,一个工作人员。我去,就是副主席兼秘书,因为那时区政协主席是中共区委书记兼任,也没有另外的副主席,而区委书记难以做政协的具体工作,所以具体工作就由我去做了。对外我就是政协副主席,对内我就是办公室秘书,那时诸如发通知、写报告、布置会场,都是亲自动手。

  1951年或1952年,我参加了上海民主青年代表大会。后来普选以后,大概在1953年或1954年,正式开了人民代表大会和政协委员会,才成立了正式的政协。那时我还担任副主席,前后共担任了这个职务有十六七年。现在说来,那时自己太年轻,虽然不太懂,但工作是很积极的。

  到1954年至1955年的时候,民建市委组织抓各区民建的组织生活,一开始由于区里会员普遍较少(如闸北区只有我一个会员),当时徐汇、闸北、虹口三个区的民建会员编成一个小组进行活动,这个小组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

  中共区委统战部找到我,说就我一个会员民建工作开展不起来,还是要适当发展会员,建议我考虑先发展两个人给我当助手,一起做区民建的工作。不久,发展了区工商联行动委员会主任陈竹英(音)、统战部干部肖志良(音)加入闸北民建,肖志良(音)还担任区政协秘书。从那时起,我不再兼任区政协秘书了。

  陈竹英(音)还主要管区工商联,1950年代抗美援朝,原工商业者捐造飞机大炮。那时闸北区这项动员工作,陈竹英(音)做了很多,因为她当时是工商界行动委员会的主任。虽然那时闸北区的经济发展不是最好,区内大企业和大户也不多,但是原工商业者都很积极,爱国热情很高。闸北当时没有落后,做得还是比较好的。

  区民建的工作主要是我在做,和大家一起研究人员名单,商讨哪些人可以发展入会,首先是在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当中进行考虑。那时我干劲十足,一个个去发展对象的工作单位访问,一个个了解情况,并在晚上召开座谈会,以此考察他们。后来发展了十几个人入会,编成小组。等发展到40至50名会员的时候,建立了支部,由陈竹英(音)担任当时的支部主任,我任组织委员。当时参加民建的同志,都是要求上进的,没有来钻空子的,他们确实是要想进步,要想靠拢中国共产党。大家都很强调“听跟走”,听党的话,跟毛主席走,走社会主义道路。

  那时闸北区和老北站区合并。原来北站的民主党派工作开展得比我们要好,合并之后,统战方面的工作就更加广泛了,民主党派成员也一下多了起来。民建支部合并后,陈竹英(音)继续担任主任,原老北站的陈宝山担任副主任,我继续任组织委员。不久,民建市委对闸北民建组织发展的积极工作提出了表扬,对我也比较肯定,就选我担任了市委委员,后来连任了几届。

  1956年民建在北京召开二中全会,我被推选为上海市代表参会,和董幼娴大姐等女同志在一个小组。那次会议,我终于遇见了胡子昂。我和他说起从前在重庆的事情,我的叔父和姑父等等,他回忆起曾见过我但从未说过话。他说,你们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呢,现在我们是同志了。我回答他说在民建我还是算最小的,各位前辈的资格都比我老,我是跟在大家后面学习的。他还特地抽空请我吃饭,到全聚德吃了烤鸭。这些事情说明,民建会组织当时对我是较为看重的,悉心培养、待我不薄。但是我那个时候,还是不太懂事。

  “五反”运动开始后,我到区里协助做工商业者家属的工作。那时闸北民建的所有资料都由我管理,区里派了专职干部之后,我就交给他们了。进入1960年代,各区民建工作趋于正规化了,闸北民建有了专职干部做具体工作,我的具体工作就相应少了。但那时,极左路线好像也越来越鲜明,开展工作就发现有不少难处了。不久后,由于氛围上对民主党派工作更为不利,我在民建任职也牵连到我的后一任丈夫,一个老中共党员。我是内心注重家庭的人,明明认为民主党派的工作没有不对,但我觉得不太敢继续做党派工作了,我反复思考,为了家人,没能经得起考验,申请退出民建工作。

  虽然是由于历史原因,但当时我的退缩是事实,所以民建组织现在对我这么好,常来看望我,我总觉得惭愧。“文革”之后,我被分配到山西路街道工作了10年,很起劲地埋头苦干,街道的同志们都很认可我。后来中共区委将我调离街道,安排到向东中学担任副校长。1982或1983年时,对我落实政策,民建市委组织处负责人前来找我谈话,说市委要召开代表大会,改选市委委员,问我是否愿意回去继续为民建工作。我考虑之后,说我年龄接近退休,也已多年不做这方面工作了,况且我也不是原工商业者出身,没有什么基础,现在去工作会觉得很有困难。于是民建市委经研究表示同意,并让我写了一个情况说明。

  我们这一代人,做了一些工作,也受了一些委屈,自己也有一些退缩。如今让我很感慨的是,统一战线正在蓬勃发展,过去有段时间做统战工作,说统一战线是阶级斗争的特殊战线,而现在是做到了真心的团结,是肝胆相照和荣辱与共。当今的年轻一代,知识文化水平普遍很高,都有他们的专业专长,对社会经济发展等各方面都在付出贡献。从这一点来看,我还是很高兴的。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个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和国家的富强发展相比,都是些小事情。希望我们年轻一代,珍惜现在好的工作环境,珍惜前辈打下的基础,为社会发展多多努力。

  人物简介

  罗群:1929年9月12日出生,1949年6月6日加入中国民主建国会。曾任原上海市闸北区家庭妇联主任、民主妇联宣教科长;原上海市闸北区协商委员会(各界人民代表协商会议)副主席兼秘书、原上海市闸北区政协专职副主席;闸北中学副校长;向东中学副校长。